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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、報得三春暉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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族中嫡支七房被端了個底朝天,一時間在神都的房氏族人紛紛趕到大理寺詢問原委,卻在得知七爺房銘祥已經招供後啞口無言。

謀害皇族,這罪名誰也擔待不起。

“七弟,你怎地做下這等荒唐事!”房家三老爺房銘禮顫著手指著嫡親弟弟:“你知不知道,母親聽說你犯了案,當時就昏過去了!一醒來就催著我來打聽消息,你,你這樣對得起她老人家嗎?”

“你少和我提她!”房銘祥面色蒼白,表情卻猙獰之至:“要不是她當年請那女人來給我看病,我會落得今天這副模樣?!”他一把拍掉兄長的的手:“你!你!還有你!”他瞪著諸位遠近親戚:“你們哪一點比的上我?從小,先生教什麽,我一學就會,我看的書比你們誰都多,我作的詩賦文章,你們誰能比?!可是就因為我不能見光,你們都看不起我!家中的姐妹們尚且能隨意出門,飛鷹走馬,可我呢?!我連女人都不如!只能整天呆在屋子裏,大門都不能出!!”他喘著粗氣。額頭青筋迸出:“因為這身毛病,我要娶親,卻沒有高門願意嫁女給我!我分出去住,費盡心機把家業做大,可是卻一直沒有子女,而你們!你們以為在背後說的那些話我不知道嗎?你們都巴不得我早死了,好把這產業收回族裏!”

“你!”房銘禮氣得倒仰:“當年你病得只剩一口氣,太醫都搖頭了!若不是母親求了那位郎中來,你現在哪裏還能站在這裏,說這大逆不道的話!”

房銘祥放聲大笑,只那笑聲比哭聲還難聽些:“我情願當年就死了,也不願這樣活著!這次沒能栽贓給那姓馮的,是我本事不夠,怨不得人!”他盯著大理寺眾人,陰陰笑道:“大理寺果然藏龍臥虎,縣主死了不到一日,就把我抓了出來,房七佩服!”

“雕蟲小技,也配為難我大理寺?”裴東來一眼都不屑看他:“此案已結,把房銘祥拉下去看管起來!其餘無關人等,速速退去!”

房氏眾人一陣騷動,其中一位身穿朱袍的男子怫然道:“年輕人,說話最好客氣些,我清河房氏望族名門,豈能由你當作布衣百姓,呼來喝去?”

尉遲真金一把攔住東來要去拔刀的手,十指交握細細安撫。他側過臉,漫不經心的視線只在那朱袍人臉上轉了轉,便逼得他垂下眼皮裝聾作啞起來。“太常丞這話倒是有意思,本座這大理寺,本是為二聖掌管刑律之所,今天不過緝拿了一名謀害皇族的犯人,便能讓貴族興師動眾上門來討公道,甚至當堂教訓本司官員。如此看來,清河房氏果然清貴不凡,盛名可淩九天?”

聽得此話,房氏眾人頓時面上變色,那先前發話之人哪裏還敢裝死,趕緊白著張臉連連告罪:“尉遲大人息怒,息怒,都是下官言辭不當,大理寺掌天下刑法,我等萬萬沒有異議,我等這便離去,這便離去。”說著便擡袖擦擦額頭冷汗,轉身要與身後族人一起離開。

“慢。”尉遲真金面上帶笑,碧藍雙眸中卻半點暖意也無:“閣下是不是忘記了什麽?”

太常丞微楞,見大理寺卿將方才被他教訓的白子拉了過去,攬著坐在身邊,立刻明白過來,心中頓時堵得慌,卻也只能對裴東來拱手一揖:“老夫方才失儀,還請閣下不要與老夫一般見識。”

裴東來看也不看他地點了點頭,大理寺卿這才大發慈悲地揮了揮手:“房大人請回吧。”

“尉遲大人好厲害。”躲在角落裏的沙陀忠戳戳旁邊的狄仁傑:“要是有一天,我也能膽子大點,哪怕能有尉遲大人一小半也好啊。”

“那好像不太可能……”狄仁傑給他潑了盆冷水:“我看也只有東來能跟尉遲學。”

“裴大人也好厲害,我都不敢跟他說話。”沙陀沮喪地垂下頭,腦袋上幾根小辮子都變得無精打采起來。

“其實……”狄仁傑咳嗽幾聲:“你可以學我啊。”

“……”沙陀懷疑地看著他:“……好吧,那你就教教我查案吧?”

“餵,只學查案啊?”

“那你還能教什麽?”沙陀滿臉迷茫。

“……”只會教查案的狄大人轉過身,甩給回紇青年一個蕭瑟的背影。

“此案既然牽連皇家,還得向二聖稟報。”尉遲真金看一眼狄仁傑:“狄少卿,跟本座去面聖嗎?”

皇上前幾日頭風又犯,這個時候去面聖,必定只能見到那位武皇後。狄仁傑鎮定地搖了搖頭:“狄某剛才答應教沙陀查案,就不去了。”

尉遲也不在意:“東來,咱們走。”

“是,大人。”

入宮後,裴東來被好久不見的靜兒截住敘舊,尉遲無奈地瞪了倆徒弟一眼,囑咐他們不要跑遠,自己徑直去面聖。

“靜兒,你最近忙什麽呢?都看不到人影了。”裴東來接過靜兒給他的小紙包,“這是什麽?”

“不告訴你。”粗啞的聲音突然響起,驚得裴東來扔下紙包就去拔刀。

“哈哈哈!別怕,我最近學腹語呢,現在剛能運氣說話,就是聲兒難聽,還得多練。”靜兒笑嘻嘻地拍拍他,撿起紙包遞過去:“這個是尚食那邊新做出來的月餅方子啦,快中秋了,拿回府做著吃唄。”

“你怎麽想起來學這個?又不是啞巴。”

“哼,那個姓狄的不是會讀唇語嗎?學了這一招,看他還怎麽讀。居然還想要本姑娘喊他叔叔,做夢!你要不要學?”

“不用。”東來撇撇嘴,將紙包收進懷裏:“就算他讀懂了又怎麽樣,哼。”他突然靈光一閃:“哎,靜兒,前段日子二聖那個慶功宴到底怎麽回事?”

“那個啊……”靜兒尷尬地笑笑:“那天宴席上天後給三位功臣賜了雀舌和解藥……”

“什麽?!”

“哎呀你叫什麽!噓噓噓!我怎麽可能讓師父喝那種東西嘛,早就偷偷換啦!”

“哦……”裴東來這才松了口氣:“那,那你是不是也挺費勁的?”

“當然是天後默許的啦,不然你以為那麽容易?”靜兒翻了他一個大白眼。

“那……三個人的,都換了?”

“你覺得可能嗎?”

“……”原來如此。

“如此忤逆不孝的東西,還留著他性命作甚?”聽罷尉遲所言,武皇後勃然大怒,重重拍上鳳座扶手:“明日本宮便會下旨將這逆子處死,從犯發配嶺南!”她猶自氣恨難平,眼角瞥見尉遲真金連頭也不敢擡的樣子,這才深吸氣將怒火壓住。

“你們都退下。”她揮退左右,起身來到尉遲身邊,拉起他的手嘆了口氣:“你這孩子的手怎麽抖成這樣。很怕我?”

“臣不敢。”

“這裏沒有外人。”皇後擡手撫過尉遲鬢發:“當初那麽小的孩子,現在已經這麽高了。在我心裏,始終把你當做我親生的孩子一般看待。”她想起往事,目光溫柔了許多:“當年我勢單力薄,害你被逼得離宮獨居,我這心裏怎麽也放心不下,生怕你凍了餓了,怕下人們見你年幼不用心伺候,怕你因為我的緣故被那些豪門大族看不起……”她看著眼前的青年,粲然一笑:“萬幸,你平平安安地長大了,還如此出色!”

想起過去,尉遲心中也頗為激動:“昭儀恩重如山,尉遲粉身碎骨不能報萬一。”

“要你粉身碎骨做什麽?”武皇後嗔怪地拍拍他的手:“做父母的,哪裏會和孩子計較這些呢?”見紅發青年低頭不語,她微笑道:“其實你本來是想問我,關於那陰醫之事吧?”

“是……”尉遲真金低聲回道:“臣在那女子手中見到宮中密匣,裏面的絹帕上是您的筆跡,還有聖上的禦印……”

武皇後點點頭:“不錯,那是皇上與本宮賞賜給她保命的物件。”她眼中黯然:“本宮的第一個女兒,生下來就病弱,後來便請了這位郎中來看病。原本已有了起色,可惜最後一天,蟒氏梟氏硬闖進了暗室……那十天之內不能見父母之外的生人,我的女兒就這麽沒了。”

”那馮氏其實是只妖怪。”見尉遲不敢接話,武皇後笑了笑:“她本是北周人,戰亂中因喪子悲痛而亡,不想卻在瀕死之時化生為妖,郭行真說她是一只風貍。因她一直不忘喪子之痛,便起誓要救遍所有能救的孩童。那些秘藥,其實就是她用自己身上割下的肉制成,只不過因她化妖時已是半死之身,血肉中夾雜陰寒之氣,故而治愈後便不能再見陽光,也沒有子嗣。她是本宮的恩人,你沒有為難她,這很好。”

“臣謝皇後指點迷津。”

“跟我客氣什麽?”皇後為他整了整披風,目光微微一凝,隨即不動聲色地幫他將領口往上扯了扯:“回去吧,本宮也要去見皇上了。”

“是,臣告退。”

剛退出大殿,尉遲真金就看到兩個徒弟正在殿外嘟嘟囔囔地拌嘴,無奈地搖搖頭,示意靜兒進去侍奉皇後,他便帶著東來離開了。

“師父最近對狄仁傑和沙陀耐心十足,是心虛嗎?”走在林蔭道上,裴東來突然冒出來一句。

“什麽?”尉遲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東來。

“慶功宴上那雀舌和解藥……”裴東來住了口,盯著師父指著自己的手指。

“不許聲張。”見東來有些不服氣地抿了抿嘴巴,尉遲環視周圍見四下無人,一把抓住東來的領子把他扯了過來,照嘴啃了一口。

“保密,知道嗎?”

“是!大人!”

“媚娘?”見皇後一言不發地伏在胸前,皇帝有些驚訝:“你這是怎麽了?”

“沒事,九郎,我只是想起了我們的孩子……安定如果現在還在,會不會怨我害她見不得光,找不到好夫婿?”

“怎麽會呢?”皇帝輕輕撫過皇後的長發:“那孩子生得最像你,必定是最知道心疼人的……你啊,當年差點就傷心地跟著去了,現在怎麽又想起來……”

“九郎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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